羅漢松

 

一直以來,有很多人信仰彌勒淨土,經朝歷代,遺下了不少示現傳說,但孰真孰假,便要靠自己作出判斷。其中流傳得最廣為人知的,就是中國之布袋和尚,據說便是彌勒菩薩的化身。布袋和尚是梁、唐、晉、漢、周五代中後梁時期的人,名叫契此,意即契合我們所證得的真理。

禪宗有一本書叫《景德傳燈錄》,講了很多佛家故事,其中卷二十七有一篇描述布袋和尚,說其相貌奇特,蹙額皤腹,額上有像車軌一樣的皺紋,打開衣襟,便露出偌大的肚子。他手持禪杖,肩荷布袋,笑口常開,經常佯狂瘋顛,出語不定,就地而臥,隨遇而安。予人歡喜快活、逍遙自在、大肚能容的深刻形象。

他無論走到甚麼地方,每遇見人就會伸出手來乞求食物和用品,更隨手把所乞到的東西放入布袋之中,所以其布袋裡裝滿了生活的所需品。而那只布袋似乎具有法術,無論放了多少東西進去,卻總是裝不滿的。一人一布袋,布袋和尚就這樣背著那一只布袋,廣闊心包容太虛,行腳遨遊於天下。

這位奇人異士,雖然眠不擇地,但他臥在雪地裡時,身上卻不會沾到一點兒雪花。他還能預測事情吉凶和氣候變化,人們如果看見他穿著高齒木履,在通往市集的橋上豎膝而眠,就知道今天的天氣一定很好。如果看見他穿著濕草鞋,在路上急急行走,表示天快要下雨,每一次都靈驗非常。這些行為本來無聊得很,但記錄的人卻覺得很重要,因為當時根本沒有任何天氣預報,別人覺得布袋和尚能這樣預報十分特別,所以便記錄下來。

布袋和尚雖然行事怪誕,卻也有許多好處。第一他爲人隨和,乞討時也不過分,一般總是只要一文錢。第二是他能預言人事,而且凶吉皆驗。三是他與孩子們很合得來,在他身後經常跟著一大群孩子,與他一起嬉鬧玩耍。

布袋和尚只要看見有人在吃東西,即使是在吃魚吃肉,他都會向人乞討,不管是葷是素,是肉是禽也無所謂,心裡完全沒有半點執著。於修行來說這本來是很好的,但在別人眼中,他是位出家人,這就不是那麽好了。因為在中國這樣的環境裡,出家人是要堅守基本戒律的。雖然菩薩會有些特別度眾的原因,但又不說出來,如果給那些心中未存正道的人照樣學樣便會很麻煩。

佛教講的是去除執著,但怎樣才算是將執著放下?這個標準就是在時、地、人三方面合成的條件下,應該怎樣做才適當,我們就要怎樣做,否則就是不適當。所以布袋和尚的作略本來是適當的,但因為他是出家人,就變成有些問題了。天氣預報本來就不是出家人要做的工作,反而他與人談話說笑時講一些古怪道理卻無所謂,古怪道理可能有其特別作用,因為有些人要聽古怪說法才會有所改變,平凡道理是不會聽入耳的。但我們必須知道,任何古怪行為對布袋和尚來講或者沒有所謂,但對整個佛教來說,可能有很大的影響。

 

手把清秧插滿田,低頭便見水中天,

心地清淨方為道,退步原來是向前。

 

這是一首布袋和尚曾經說過和很出名的詩。前兩句字義平常,但意境深遠,如何廣大遼闊的天空,原來低頭可見。這首詩富有禪味,當我們心地清淨時,就是我們道之所在,在有道時退步,其實是向前,退一步就是海闊天空,何用太過緊張。

布袋和尚還有一首更出名的偈語,是在他臨終坐化前所說:

 

彌勒真彌勒,分身千百億,時時示時人,時人自不識。

 

彌勒菩薩的化身很多,時常來到此世間示現人身,到處都有,只是人們不知道。他說完這首偈語之後就安然坐化。就是因為這首偈語,人們便說布袋和尚就是彌勒菩薩的化身。因為他的出現,中國人就以他的容貌,造成彌勒菩薩像。中國的寺院門口,都供奉著這樣一位開懷大笑、從容自在的大肚彌勒佛。在彌勒菩薩像的兩旁,通常都掛著以下對聯:

 

眼前都是有緣人,相見相親,怎不滿腔歡喜;

世上盡多難耐事,自作自受,何妨大肚包容。

 

大肚包容,了卻人間多少事;

滿腔歡喜,笑開天下古今愁。

 

大肚包容,忍世間難忍之事;

笑口常開,笑天下可笑之人。

 

至於用布袋和尚之容貌來表示彌勒菩薩的法相,有些人是不承認的。唯識宗也不同意大肚佛叫做彌勒,他們認為在日本廣隆寺中恭奉的國寶──半趺坐的彌勒菩薩像,才是彌勒菩薩的真像。

我們很難講哪一張佛菩薩的像才是真實的樣子,在釋迦時代既沒有攝影,也缺乏畫像留傳,特意造像更是沒有。只有一次,釋迦佛上昇忉利天為母親說法,優填王因為很思念佛陀,就找人用旃檀木造佛形像,這就成了世間第一尊佛像。但這個故事本身是否真實,也難說得很。

通常佛菩薩真正示現的時候,都不會說我是某某佛,或我是某某菩薩。所謂真人不露相,就如那些有特別任務,想做一些秘密工作的間諜,他根本不會告訴別人他真正的身份,如果告訴你的,那個就一定不是間諜。間諜是不會自認的,更何況是大菩薩。所以在歷史上記載,某人說自己是某某佛菩薩,筆者就不會相信。但某人如果說﹕「我不是佛菩薩。」筆者反而會相信他可能是佛菩薩。他如果說自己做得不好,我們就要留心,他可能做得很好,起碼他有慚愧之心,有謙虛的態度。這才是佛弟子應有的作略。